早晨第一通电话就是市中心老小区顶楼。一听“顶楼”，脑袋里嗡一声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，太阳直晒，跟蒸笼似的。客户声音焦急，说家里老人受不了这酷暑了，机器彻底罢工。得，赶紧走。一路上，看着外面行人个个蔫头耷脑，躲在一点点阴影里，心里明白，又是一个跟高温死磕的日子。
车停在楼下，抬头望，那栋楼跟个巨人在烈日下喘不过气。背上工具包，拎着梯子，开始爬楼。没有电梯的老楼，一层一层，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汗水。到了六楼，腿肚子已经在打颤， T恤紧紧地贴在后背，能拧出水来。敲开门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，比外面还可怕。客户家客厅里立着个落地扇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。老人坐在沙发上，满脸通红，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救星。
“师傅，您看，这是怎么回事啊？”指着墙上那台老掉牙的挂机，客户一脸无奈。走过去，摸了摸室外机连接管，冰凉？不可能！摸上去烫手。打开内机面板，灰尘结成了块，风轮上全是黏腻的油污。这得多久没清洗了？估计是彻底堵塞了。
检查压力，低得吓人，氟利昂肯定是漏光了。老机器的通病，管路老化，接头松动。跟客户说明情况，需要加氟，还得彻底清洗，最好做个全面检查，看看有没有其他潜在故障。客户一听，有点犹豫，问价钱。这年头，人工费、材料费都在涨，但说高了客户嫌贵，说低了自己白忙活。报了个实诚价，强调是老机器，修起来风险也高点。客户考虑了一下，为了老人，咬牙同意了。
然后就是最磨人的部分——爬高。室外机挂在阳台外面，下面是空荡荡的六层楼高。拿出安全绳，系好，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。说不害怕是假的，干这行这么多年，见过掉工具的，见过差点摔下去的，命悬一线的事儿多了去了。手抓着生锈的防盗网，脚踩在狭窄的室外机支架上，晃晃悠悠的。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，汗水流进眼睛里，又咸又辣。
先处理漏点，仔细检查管路，果然在弯头处发现一点点渗漏的痕迹。用焊枪补上，动作得稳，不然弄坏了管子更麻烦。补好漏点，接上加氟设备，看着压力表一点点上来，心里才松口气。这就像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输血，看着他慢慢恢复生气。
加完氟，开始清洗。先是室外机翅片，上面全是柳絮、灰尘、甚至还有鸟屎，用高压水枪冲，污物流下来，黑乎乎一团。然后是室内机，把过滤网、风轮、冷凝器都拆下来，用专用清洗剂泡、刷、冲。那脏水流出来，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。这哪里是修机器，简直是清理 垃圾堆。
忙活了快两个小时，里里外外焕然一新。装好零件，插电，启动。内机发出“嗡”的一声，风轮开始转动，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缓缓吹出。声音不大，风量均匀。再摸室外机连接管，已经开始结露了，制冷效果杠杠的。客户走过来，站在风口感受着凉意，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放松下来，露出笑脸。“师傅，您手艺真好！这下可舒服多了！”老人也颤巍巍地走过来，冲我竖大拇指。
这一刻，我觉得值了。所有的辛苦、危险、汗水，都换来了客户的笑容和一句真诚的感谢。这就是这份工作的意义吧。
收拾好工具，跟客户道别，又一步一步爬下楼。腿还是软的，但心里没那么沉重了。坐回我的维修车里，发动引擎。下一单已经在手机上等着了，城南新区一个新楼盘，估计又是新机器的小毛病。
开着维修空调的车，穿梭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。看惯了各种各样的房子，遇到形形色色的客户。有的刁难，有的豪爽，有的精明，有的糊涂。他们为了那一方凉意，付出了钞票；我为了那一点点收入，付出了体力和技术，还有安全。
夏天是我们的旺季，也是最累的季节。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，从早上七八点到晚上九十点，甚至更晚。吃饭常常是路边摊随便扒两口，喝水得猛灌，不然分分钟脱水。胳膊上晒出了分明的黑白界限，脖子上也常年挂着一块汗渍。
有时候会想，就这样一直奔波下去吗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，没有周末，没有节假日。别人的夏天是在空调房里享受，我们的夏天是在维修别人的享受。这反差，想想也挺有意思。
但这份工作也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。看到了不同家庭的生活状态，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。有时候，修好的不仅是机器，也可能是为一个家庭带去了安宁和舒适。尤其是在极端天气下，能帮别人解决燃眉之急，那种感觉是钱买不到的。
当然，也少不了糟心事。遇到那种故意找茬的客户，说你没修好，或者拖着不给钱。遇到奇葩的故障，折腾半天找不到原因。遇到老旧小区电源不稳，或者没有作业条件。这些都是挑战。
现在，车又启动了，晃晃悠悠地汇入车流。前方，是下一个需要制冷的家，是下一台等待抢救的机器。我的午餐还没吃，水也喝光了。高温依然炙烤着大地，而我的维修车，将继续载着我，去对抗这个炎热的夏天。这就是我的开着维修空调的生活。没有诗意，只有汗水和奔波。但它很真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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